2013年西北师大毕业的硕士研究生约为1500名。
“什么都不会”
“什么是PT100?”考官问。
小钮傻了,头上冷汗直冒。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2013年3月份,太原理工大学现代科技学院自动化专业的小钮遇到了求职以来最大的挫折。他去参加太原环保电厂的面试。考官很严肃,一上来就问了他包括上述问题在内的5个专业问题,他只有2个能答上来。
小钮回去一查,发现PT100就是个简单的温度传感器。“打击太大了,我觉得自己4年大学读下来,什么都不会。”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2013年被称为“史上最难就业年”,自中央到地方,各种推进大学生就业的措施纷纷出台,而另一方面,各高校的“签约率”数据依然不乐观。
事实上,由大学毕业生人数逐年增加、经济景气不断变化而形成的大学生就业压力,近年来在不断累积。专家们早已指出,与增加就业岗位、提供就业机会的各类努力相比,正视并调整大学生就业中的结构性问题更为重要。
南京审计学院审计学专业的小戴为公务员考试奋战到今年4月,结果全军覆没。参加过学校辩论队的他,说话习惯于分条陈述:“考公务员失败的原因主要是两个,一是自己选的岗位报的人太多,二是自己的个人素质不符合公务员的选拔要求。”
4月份回到校园之后,“不想去银行”的小戴通过校园招聘,获得了中国银行的面试机会。那次面试,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自己的劣势。
那是一种“N对N面试”,3个面试官对7个应试者,他是第6个。第一个竞争对手的自我介绍就让小戴觉得“不可思议”——这位仁兄说自己和女朋友已经在江宁大学城卖出了十万个毛绒玩具。其他对手的简介则包括小提琴十级、参加过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考察项目等等,小戴觉得和他们相比,自己“混过校辩论队”的经历,几乎等于说自己“喝过水”。
小戴的自我介绍从一段关于埃及历史的论述开始,经过九曲十八弯才绕到自己身上。他失败了。“也许我把考官结结实实地雷到了。”小戴说。
学历的尴尬
在被“PT100”摔倒前,小钮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能力上会有问题。他的第一份offer来自一个软件公司,一切都很顺利,由于实习期过长,工资又低,小钮放弃了。那时候他觉得找工作并不难。
年前,小钮又面试了两家国企,结果人家对学历要求一般都要二本以上,都把他给拒了。小钮这时才意识到,学校确实有很大的影响。
江苏某高校的研究生刘敏,当初正是为了弥补学校的差距,才选择考研。2013年,她研究生毕业时却发现,读研并非如她所想象的是次“镀金”,相反却放大了她的“本科学历”劣势。
当时刘敏参加南京市某中学招聘硕士学历教师的现场招聘会。由于投递简历的人太多,最后学校工作人员宣布,本科也在211高校就读的留下来。现场立刻走掉了三分之二的人,刘敏也在这低头离去的人群中。
“能公开声明还是好的,很多媒体招研究生,都要优先考虑本科学校。”他们班曾集体参加了江苏广电集团的校园招聘,绝大多数人简历都没塞过去,剩下被审核通过的,基本都是“本校的本科生”。在新华社与央视的校园招聘中,刘敏和其他“出身不好”的同学,也都卡在了简历关上。
也有一些岗位不重视出身,例如考公务员,但刘敏笔试没过,“报的人太多了”。而其他不重视出身的私企,在刘敏看来,又似乎对不起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硕士学历。
“我以为读研可以摆脱三本的影子,现在才发现这反而把本科学历给放大了。”刘敏还听说有些用人单位对本科学历“定点清除”,无论你研究生毕业于多么有名的学校,只要你本科就读于某些学校,都不会录用。
“独木桥”上的落水者
其实,南京审计学院审计学专业的毕业生小戴,有一个很牛的专业方向——ACCA(即英国特许公认会计师)。
南京审计学院名头虽不如南京大学,但录取分数、生源质量却未必差。审计学专业几乎是南京审计学院录取分数最高的一个专业,而ACCA方向则汇集了“高手中的高手”,成绩最好的学生才能进入这个方向。
公务员家庭出身的小戴,第一选择还是考公务员。“家庭经济条件一般,不想出国和考研;不想去会计师事务所,太累;不想去银行,因为去银行要从柜员做起,要出去拉存款,作为外省人,很难有这样的人脉”,“还是考公务员吧,可以自由选择地域,待遇和编制都不错”。
2013年7月开始,小戴开始了公务员报考历程。国考报的是河北证监会,没有被录取。又继续报了省考——江苏省南京市白下区审计局和河北沧州选调生。从去年11月到今年4月,家里要求他“一定要付出120%的努力”,父母唠叨和漫长的准备让他度日如年。
除了中国银行的面试,小戴还参加过3次国企的面试,分别是华安财险、江海粮油、中建电气,都出局了。现在他打算毕业后先回河北,一边在网上找工作,一边准备8月的河北政法干警考试,失败了再准备今年的公务员考试。
华中农业大学广告学专业的小黄从大三下学期决定参加公务员考试后,就一心准备考试,把找工作的事情放在了一边,错过了学校的秋季校园招聘会,结果两头落空。
和小戴、小黄的选择一样,报考公务员几乎是那些向往安定生活的学生的第一选择。江苏一家高校某专业40多名学生中,有30位报考了公务员,在很多岗位上都是大学同窗在“肉搏”。在数百、上千人争夺一个职位的竞争中,绝大多数人黯然退场。
“做烂了的专业”
在湖北纺织大学电子商务专业的小田看来,他的求职之路似乎从来就没有如意的时候。
2012年9月,小田“起了个大早”,去了中通、申通等物流企业应聘,但都没“赶上集”。11月初,在电商物流招聘行将结束时,他拿到一家武汉小型冷链物流的offer,对方要求苛刻:12月必须去报到,实习期长,薪水只有2000块。小田拒绝了。
年后,小田又去应聘了京东、腾讯和58同城。58同城的面试官甚至让他跳过了简历筛选过程,直接进入到笔试环节,但小田没通过。
他说自己的长处是与人打交道,逻辑思维能力欠缺。
最大的打击来自3月。他报考湖北仁福制药的销售,通过了两轮面试,最后体检没有通过。对方没有说明原因,小田觉得是自己的乙肝没有治好,“被歧视了”。
3月底,心灰意冷的小田回了老家,一边帮在贵州大学当老师的发小跑招生工作,一边给自己做物流中介的亲戚帮忙。小田说他的专业“做烂了”——进入门槛低,什么人都能做,即使做技术,只要计算机专业的都能做,“现在电商物流为节省开支,不会找对口的大学生”。小田所在的班44个人,最后拿到电商行业offer的只有3个人。
如果说“电子商务物流”这样时髦的专业都“被做烂了”,那么小丁的专业在名字上就已“日落西山”了。她是山东交通学院商务英语专业毕业生。在麦可思研究院的《2013年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中,“英语”已经被认为是2013年度就业前景最不看好的专业。
在参加几次招聘会失望而归后,小丁决定回老家找工作。她老家在一个内陆城市,对商务英语专业毕业生的需求就更少了。她在培训机构找了一份工作,做了半个月左右,实在不感兴趣,最后辞了。
“只要能找到感兴趣的工作,哪怕薪酬不很高也可以,刚开始就是累积经验。实在不行就去沿海,在那里我们专业找工作容易些。”她说。
“凭什么把所有女生都排除掉”
天津师范大学的小金真正认识到,“理想和现实是有很大差距”。她专业是广播电视新闻,但她对本专业工作不感兴趣。“2012年暑假,我通过微博找到了去汶川的支教工作。我才认识到,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当一名教师,而不是去媒体或广告公司。”
想回海南做教师的小金承认自己“歧视”用人单位。“我只想去公立学校,不想去私立学校。这是我个人对用人单位的歧视。”这似乎是当今社会的“人之常情”。“公”字头、“国”字头单位,象征着长久、稳定,对“私有”、“民营”的担忧,折射出人们对于社会和个人未来的不确定。
太原理工大学现代科技学院的小钮,最终从山东拿到了两份民企的offer,一是日照钢铁,二是联创高分子,薪资都在3000元左右。他都没去,认为“发展都不太好”。最后他听从家里安排,去了国企中化二建。
正如小金所说:“我担心民办学校不能给我提供足够的薪水,足够好的社会地位和保障。万一学校哪天倒了,我失业了怎么办?”
但小金所向往的那些“公家”单位,对她也有“歧视”。例如某博物馆的岗位,要求中文专业或者文秘专业。“我明明做得来,我新闻稿件写得很好,笔头比中文系学生好,为什么不能要我?”她说。
还有一家海口的小学招语文老师,要求有海口市户口,小金打电话过去,问外地户口能不能应聘,工作人员说不行。还有一些岗位需要出差,明确要求男生。“凭什么就把所有女生都排除掉?”她说。
东南大学电气工程学院的小丁对这种歧视的感觉更加直观。她所在的专业,男生们上个学期就被订走了,去的都是响当当的好单位——供电局、国家电网……
但是女生们就没有这么走运了,“我们整个学院,除了家里有关系的,只有3个女生自己找到工作,全学院也就几个女生在飘着。”
让小丁气愤的是,一些大型国企在招聘时并不限制性别,“但只要有男生面试,不管成绩多差,都愿意要男生。有一个国企招聘,我们专业同学都投了简历,结果成绩挺好的进不了复试,班上一个挂科的男生居然进复试了。我们真的很受伤。”
“也许问题还是在我身上”
小金认为,自己就业耽误了,大部分原因在自己身上。她在家闲待了一个寒假,一直在逃避现实,错过了找工作的最佳时间。
“等到回学校,不得不开始找工作时,已经是各单位招聘的尾声了。如果早点开始找工作,情况肯定比现在好多了,我连简历都是刚做好。目标也定得太晚,如果一开始就做老师,就不会错过好多教师招聘信息。”
小金说,其实自己是不敢去媒体工作。“我知道自己技术不好,剪片子、排版,都不熟练。话说‘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但我知道我不是金子。我也辅修过经济学,但是不敢去银行,我上了四年大学,但是什么都不懂,去了也是给银行添乱。”
像小金这样,将没找到工作的原因归结到自己的心态和能力的,并不在少数。扬州大学的小浦家在农村,工作至今没有着落,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走进社会。原本准备考研,但并不宽裕的家庭条件让他打消了念头,“还有个弟弟在读书呢”。他的一位同学工作已经一换再换。“他父亲是个领导,他先是进了南京的一家国企。后来他父亲调到外省工作,他又换了那个省的一家国企。”
小浦说,自己并不嫉妒这个同学,“他的家庭背景永远是他的,不可能是我的。有很多和我一样‘背景’一般的同学不也找到了工作吗?也许问题还是在我身上”。
和小浦相比,石家庄铁路职业技术学院测量专业的小庄要淡定许多。来自成都的他,对待就业的态度和他那些当年一边躲地震、一边打麻将的四川老乡们一样。“计划赶不上变化,可能性还有很多。我学历不高,想要干好的工作是不可能的。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何况专科。”
小庄的坦然,让人怀疑没有找到工作的不是他,而是记者。“本来我们学校是不愁工作的,但大多数单位在北方,如果进工程局,就要到处跑,很辛苦,我不喜欢;在路局工作稳定但没啥意思,也不喜欢。”
5月,小庄听说成都铁路局也招人,于是去面试。“发现不合适,后来打算先签着,但是人家还不要了。就是这么不如意。家里有点关系也用不上了。靠自己吧,总之不可能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