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职历来就不是个轻松的事,而文人的求职则尤其要加一个“更”字。文人没有时间和心神去编织关系网,两手空空赤膊上阵,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文字。东方朔就是以生花妙笔从汉武帝之手讨得高级公务员之职的。“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才子能臣形象,汉武帝新朝开端,求贤若渴一批新人奔走于朝堂之上,一个要过河,一个要渡人,可谓一拍即合,东方朔中了个头彩。
然而这样的“馅饼”毕竟不多,或者可以说是少而又少。
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就饱尝了求职的辛酸。贞元十一年,韩愈中了进士以后,为了谋个差事干,就上书给宰相。韩愈的笔力那没的说,绝对是惊风雨,泣鬼神,哪怕铁石心肠也会被打动的。可是遗憾得很,连发三信,封封泥牛入海。写信不行,就厚着脸皮亲自登门。可是登门三次,次次吃闭门羹。一次次的撞墙,让才40多岁的他头发就白了,牙齿也一颗一颗掉落。这个千古文豪不得不感叹“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其中的辛酸不言自明。他的那篇名作《进学解》对此有更具体,更详尽,更形象的注解和诠释。不过,难归难,毕竟最后还是谋到了兵部侍郎(国防部副部长)之职。相比之下,大诗人李白的求职之路则坎坷多了。
李白天生孤傲,岂是低眉顺眼求人之人,但是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政治抱负,还是不得不放下身段去上门求人。大名鼎鼎的《与韩荆州书》就是他的求职之作。信中,他的用词和语气简直卑下谦恭到了极点:“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一沐三握,一饭三吐哺”“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等等。倘若隐去作者的姓名,千古以来,谁会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悲的是,这封椎心泣血才华横溢的求职信,并没能打动这个以举荐人才名世的韩荆州。
清末民初的樊山,一生作诗3万多首,还擅刑名,长治狱。他为了能在大总统黎元洪的手下谋个闲差,就以老乡的身份给黎写信:“大总统大居正位,如日主中,朱户重开,黄枢再造,……如大总统顾问、谘议等职,处栖一枝,至生百感。静待青鸟之使,同膺来凤之仪。”其言辞之卑,语气之恭,奉承之甚,纯粹就是个强颜作笑的讨饭者。可黎元洪不仅不予理睬,还让手下人传阅,当成官迷心窍的笑话来羞辱他。等候消息的樊文人,实在沉不住气了,托人去打探。结果黎不但不给这个老乡面子,反而大大怒斥一番:“元洪严词拒之,且加以责难。”有人觉得黎的做法太过绝情了,樊毕竟是个前清进士,做过高官,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文人,就建议黎倘若不想用他,不妨给他份薪水,让他养老算了。可是黎却坚定地说:“不给!不给!”
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去看看《唐摭言》吧!那个叫王泠然的早就知道了:“不以亲,则以势;不以贿,则以交”。如果没有这些“材料”,光凭半张纸,就想登堂入室,那就对不起了,“处卑位之间,仄陋之下,吞声饮气”。
斯文早已扫地,斯文似已荡然无存。如果非要“求”,那尽可去体尝一下其中的滋味。倘若换个思路,倒过来试试,没准你就是晋时的李密,或者阮籍。